一分錢中標：有權任性與有錢任性結合的使然及思考

　　2017年3月17，中國政府采購網發(fā)布《廈門市信息中心廈門務實-公開招標-2017-WS034廈門市政務外網云服務中標公告》，公告顯示：騰訊云以0.01元成功中標。這個結果不出意外但仍超乎眾人的一般認知理解，因而成為這周末熱議的話題。

　　為什么這么明顯的不正當競爭的行為仍然能夠力排眾議?這里面有哪些值得關注和思考的關鍵問題?本文試作探討。

　　一、不正當競爭的就是不正當競爭，無需再多言

　　根據《招標文件-2017-WS034廈門市信息中心-廈門市政務外網云服務》和《招標文件附件一<廈門市政務外網云服務建設要求>》的兩份文件，廈門市政務外網云服務于2017年2月17日發(fā)布對外招標公告，廈門市政府采購政務外網專有云資源服務，服務期限為自計費之日起一年。項目預算金額總價為495萬元。根據附件一，報價限價表中前三項云主機及操作系統(tǒng)、云主機數據盤及云存儲空間三項的預算限價就達248.76萬元。

　　參與此次競標的企業(yè)共有五家單位報價：中移動福建分公司投標約為270萬元，中國電信廈門分公司投標170萬元整，聯通云數據投標約為309萬元，廈門縱橫投標290萬元整，而騰訊云的投標價為0.01元。開標報價令人大跌眼鏡，一時引發(fā)各種質疑。

　　根據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采購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標投標實施條例》規(guī)定，政府采購必須有償，投標報價不能低于成本價;《招標投標法實施條例》第五十一條也規(guī)定，投標報價低于成本或者高于招標文件設定的最高投標限價，評標委員會應當否決其投標。《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一條規(guī)定：經營者不得以排擠競爭對手為目的，以低于成本的價格銷售商品。

　　因此，根據項目資源需求，就算騰訊云再怎么做，都不可能如此低價。騰訊云此舉實際上是免費方式爭取政務云項目。不管再怎么基于互聯網免費思維的創(chuàng)新，在現行的法律法規(guī)下，這就是明顯的不正當競爭，此點毋庸置疑!

　　至于為什么采取如此低價的不正當競爭方式，就騰訊公司的實力來說，面上只能理解為有錢任性!

　　而由此引發(fā)的其他一些問題，這是接下來需要深入討論的。

　　二、程序的合法不能掩蓋結果的不合規(guī)

　　法律程序的合法合規(guī)，這往往是許多人在面對質疑時給出的慣用解釋。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面對目前的中標結果，廈門市信息中心的相關人士表示，評判是綜合評分，廈門市公開招標的分值組成中，技術、商務和價格都有規(guī)定的范圍，并非價低者得。該人士同時表示，此次招標流程都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標投標法》在執(zhí)行，雇用的中介也是符合政府采購要求的采購公司。

　　如前文所述，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采購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標投標實施條例》，投標報價低于成本價的，評標委員會應該否決其投標。至于如何核定成本價，在實務中可能會存在分歧，但這種分歧往往是有一定的基本報價，但是報價有相對低。而騰訊云1分錢的報價無論怎么解釋都不會存在低于成本價的分歧。因此，評標委員在投標方有五家參與的情況下，沒有將騰訊云按廢標處理，同時又不影響本項目的其他各方的正常評審。這本身就存在評標過程的不合法。因此，此次招標流程都是根據招投標法在執(zhí)行的解釋并不成立。

　　其二，表面上的綜合評分法的具體游戲規(guī)則并沒有改變低價者得的實質。根據《招標文件-2017-WS034廈門市信息中心-廈門市政務外網云服務》第二章投標人須知前附表3：評標方法、評標標準、定標原則的規(guī)定：評標方法為綜合評分法，其中技術因素F1滿分為55分，主要有云平臺技術方案、安全要求、產品選型、演示要求和技術指標響應程度五個細項。商務因素分F2滿分15分，主要有企業(yè)綜合實力、機房要求、企業(yè)信譽、國際重大會議保障服務能力、人員資質、業(yè)績、優(yōu)惠條件和投標文件八個細項。價格因素分F3滿分30分。評標基準價計算方法統(tǒng)一采用低價優(yōu)先法，即滿足招標文件要求且投標評審價格最低的投標報價作為評標基準價，其價格分為滿分。其他投標人價格分按下列公式計算：

　　由于價格因素一項采用低價優(yōu)先法，在騰訊云報價1分錢的情況啊下，其他四家的報價在這一項得分等于都是0分。即便騰訊云不報1分錢，而是象征性的報個十幾萬或者幾十萬，也能夠把此項的得分差距拉開。當然，如果是這種報價，引發(fā)的爭議可能就沒有那么大。因此，在綜合評分法下的價格項采用低價優(yōu)先法，這和低價者得沒有本質區(qū)別。只是多了一個保護殼而已。

　　如果在技術因素和商務因素不能明顯拉開分值的情況下，其實就決定于價格。而就目前的政務云需求來看，都是以數據中心為主的標準服務內容居多，至少三家運營商在這方面的實力與騰訊云不會拉開明顯的差距。因此，實際上這類項目的勝敗在于價格。這也是此前溫州市政府類似項目中國移動以1元/月的關鍵。不過，這次的主角換成了騰訊云秒殺三家運營商，而且是以“免費”的方式。

　　如果要徹底撇清唯最低價者得，則價格因素的評分規(guī)則應該采用中間價法，而不是最低價優(yōu)先法。在中間價法下，報價偏離中間價 越大，扣分越多。如此，各家報價的模擬試算中是不可能報1分錢的。因此，本次招投標項目在程序上完全符合法律法規(guī)的要求，其實是經不起推敲的。而這種明顯的違規(guī)行為，居然還能被確定中標，這也只能理解為有權任性。

　　三、如何確保中標之后的項目執(zhí)行公開透明

　　按照招投標流程，3月17日公布了中標結果后，進入了結果公示期。如果項目沒有遭遇其他力量干預而如期通過公示，則意味著騰訊云中標并要進入合同簽署和項目實施階段。如此，問題來了：騰訊云是否要在廈門市政務云上免費提供一年的服務，毫無索取?政務云都是持續(xù)運營的項目，一年之后是鑒于服務的延續(xù)性直接通過單一來源(定向)的方式向騰訊云采購，還是屆時再次公開招標?騰訊云在提供為期一年的政務云服務的時候，是否會額外獲得廈門市政府所具有的各類數據資源?在目前大數據作為一種“鉆石礦”資源的情況下，如果這些數據相應的開放給騰訊云，那這些數據的價值是高于項目本身的495萬元還是高于其他四家報價中的最低價?這些數據資源(甚至是一些未脫敏的裸數據)可能的交換是否能夠在公開透明的規(guī)則下進行?如果這些資源騰訊云不能夠相應獲取，那么為什么要免費提供一年服務，圖的是什么?

　　總之，隨著1分錢中標的結果的出現，后續(xù)的問題也才剛剛開始，這些操作，是不是會合乎規(guī)定執(zhí)行?存疑!

　　四、敵軍太狡猾，我軍更無能

　　根據《招標文件附件一《廈門市政務外網云服務建設要求》，所需要的資源主機、存儲等資源具有一定的通用性，這方面運營商和BAT為代表的互聯網公司在集采價上的差異不會太大。就目前的云服務，真正能夠拉開差距的軟件層面的能力，這方面?zhèn)€人認為電信運營商是不如BAT公司的。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運營商的反思很關鍵。既一方面，騰訊云報價1分錢的這種打法的狡猾估計是其他各方始料未及的。但是，更關鍵的一點，隨著運營商管道能力的下沉，對于云服務的能力，現在市場上總體上是出現不利于運營商的趨勢的。云服務能力，阿里云、騰訊云、百度云、網易云、網速云等等這些的競爭能力、服務水平、響應能力都很值得運營商借鑒。因此，在狡猾的敵軍面前，我軍的無能也可能是迫使一些地方政府作出一些違規(guī)選擇的一個原因。這實際上是給運營商也敲響了警鐘，特別是在提速降費的政策背景下，ICT業(yè)務可能面臨新的危機。

　　對此，運營商該如何反制?我們可以看到，在云服務具體需求方面，由于運營商還有最后一公里的管道優(yōu)勢，對于阿里云、騰訊云等這些采取激進手段的云服務商，提高基礎管道的要價可能是一個迫不得已的選擇。這方面，還需要運營商作出權衡。

　　五、創(chuàng)新顛覆與既定游戲規(guī)則維護如何選擇?

　　由于互聯網公司的參與，有些事情總是不免要打上互聯網思維、互聯網創(chuàng)新或者創(chuàng)新顛覆這樣的色彩。此次騰訊云1分錢投標也有一些看法認為是互聯網免費思維在招投標項目中的運用。當然，畢竟還是報了1分錢價格，如果不是因為報價規(guī)則限制不能0元報價，那估計就是0元，完全徹底的免費了。不管是1分錢還是免費，這種創(chuàng)新顛覆是不是合理，創(chuàng)新顛覆有沒有基本的底線?

　　就算我們都普遍認為這是創(chuàng)新顛覆，但是根據現行的法律法規(guī)，1分錢報價就是屬于無效可確定廢標的報價，1分錢報價就是典型的明顯的可定性為不正當競爭的行為。這種既定的法律法規(guī)和游戲規(guī)則要不要遵守和維護?作為擁有公權力的市一級政府部門，是否存在自己不但不制止，反而帶頭違背這些基本游戲規(guī)則。這將形成什么樣的市場經濟活動的基本預期?

　　我們都知道，互聯網創(chuàng)新的一個顯著特點就在于對既定規(guī)則的突破，這是互聯網的張力特性決定的，也是我們一些游戲規(guī)則的滯后性造成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首先維護哪一方?這其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六、公示期會不會有異議或者遭遇來自上級或者相關部門的叫停?

　　廈門市政務云項目已然確定了中標方并進入了公示期了，以目前參與的各方來看，相信其他四家也不會因為1分錢報價的事情而繼續(xù)提出質疑。也更不會有別的什么市場經濟主體會提出什么異議了。那么，面對這種明顯的不正當競爭的結果，一個由有錢任性加有權任性雙重任性相結合形成的結果，要有異議也只能是其他力量，或上級單位，或輿論的質疑引發(fā)。相信這個項目被叫停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