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zhàn)爭正重塑關鍵礦物供應鏈版圖

為加強自主供應鏈以減少對其他國家制造的依賴，尤其是對中國的依賴，美國及歐盟紛紛對攸關國家經濟和國家安全的戰(zhàn)略資源競爭布局，包括制定關鍵礦物及關鍵原材料的清單[1]。近來俄烏戰(zhàn)爭更是引發(fā)供應鏈、通膨等問題，俄遭受制裁連手中國結盟。

美國法律定義的關鍵礦物及風險管理
2020年美國能源法案將「關鍵礦物」定義為對美國經濟或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礦物、元素、物質或材料，且其供應鏈易受中斷，并在產品制造中發(fā)揮重要作用[2]。其中，供應鏈之所以容易受到破壞，與外國政治風險、軍事沖突、暴動、反競爭或保護主義行為以及整個供應鏈的其他風險相關的限制有關聯(lián)，這也是當前的俄烏戰(zhàn)爭浮現(xiàn)出脆弱的關鍵礦產供應鏈的瓶頸和風險。

此外，此類礦物日益成為政策制定者關注的焦點，因為它們是半導體、航天、國防、可再生能源、電池、消費電子和醫(yī)療保健相關應用等關鍵產業(yè)的原材料，如果產品制造中缺少這些礦物發(fā)揮其特殊的重要作用及功能，將對產品性能產生重大影響，不僅具有戰(zhàn)略性意義，在能源轉型中的需求也日漸增長[3]。

例如，據(jù)國際能源署（IEA）的估計，用于潔凈能源技術相關的應用，其關鍵礦物需求到2040年將增長四倍，特別是與電動汽車及其電池儲能相關礦物需求高速增長。與電動車用之鋰離子電池生產相關的鋰、石墨、鈷、鎳等四種礦物和稀土元素的需求，倍數(shù)增長如圖二所示，2040年相對于2020年，鋰金屬成長將超過40倍，石墨、鈷和鎳也大約會有20至25倍的增長。


 
圖 與電動車及電池儲能相關礦物需求增長（2040相對于2020年）（source：IEA [4] ）


為管理這些對美國經濟和國家安全具有潛在風險的關鍵礦物，2021年2月24日，拜登政府啟動了對美國經濟中四項關鍵產品[5]的供應鏈進行為期100天的審查，審查包括稀土礦物以及用于電動車鋰離子電池制造的礦物（鋰、鈷、鎳和石墨）和組件[6]。2022年3月跟進承諾使用《國防生產法》來加強關鍵礦物的供應，為新采礦項目的可行性研究提供政府資金，同時支持從廢礦中提取礦物的創(chuàng)新[7]，目的是加強美國關鍵礦物供應鏈以減少對外國制造的依賴，尤其是中國。

歐盟對關鍵性原材料制定新戰(zhàn)略
無獨有偶，同樣為減少在關鍵領域對外國的依賴，2021年5月5日歐盟為此更新了于2020年3月10日首次發(fā)布的歐盟產業(yè)策略（EU Industrial Strategy）[8]，目的是對于包括關鍵原材料在內的六個戰(zhàn)略領域[9]，能夠減少對中國和其他國家供應的依賴。因為自2020年以來，全球新冠疫情的大擴散擾亂了全球供應鏈，歐盟為此更加迫切地意識到穩(wěn)定關鍵供應鏈的重要性。

經濟重要性和供應風險是歐盟用于確定關鍵性原材料（critical raw materials）重要性的兩個主要因素。歐盟委員會每三年審查一次歐盟的關鍵原材料清單，歷年來基于數(shù)據(jù)最新的演變，該等原材料自2011年的14種材料，2014年的20種材料，2017年的27種材料，以及2020年歐盟清單包含了30種關鍵性原材料（表一）[10]。該清單有助于確定歐盟投資需求及國家級計劃下研究和創(chuàng)新的方向，歐盟委員會在談判貿易協(xié)議時也會考慮這些對國家經濟與國安至關重要的元素。

為減少對國際供應鏈的依賴，在歐盟對關鍵性原材料制定的一項新戰(zhàn)略中，制定了推動供應鏈多樣化以及資源再利用等兩項措施。在供應鏈多樣化方面，要求各成員國在本國落實2025年以前可以啟動的采礦和加工項目，以保障原材料來源不因供應鏈中斷而受損；在資源再利用方面，則鼓勵透過資源的循環(huán)、回收再利用以減少依賴性。此外，歐盟也強調當其他國家限制關鍵原材料的出口時，應當采取必要的行動以取消出口限制。例如，2012年歐盟、美國和日本在向世界貿易組織（WTO）提起的訴訟中獲勝，迫使中國放棄對關鍵原材料的出口限制。

在COVID-19疫情爆發(fā)后，歐盟單一市場受到了供應限制、邊境關閉和分裂的嚴重考驗，這場危機凸顯了加強歐盟單一市場復原力及韌性的必要性。同時，充分因應COVID-19疫后時代推動永續(xù)、韌性和全球競爭力的經濟轉型，歐盟在其制定的新戰(zhàn)略中，正采取行動減少關鍵領域對中國的依賴。

俄烏戰(zhàn)火未熄，通膨問題恐將延續(xù)
從俄羅斯的各種商品全球供應占比，可看出該國在關鍵原材料的莫大影響力。俄烏沖突，原物料斷鏈危機，牽動成本大漲、下游漲價，致使通膨問題惡化。例如鈀是汽車催化轉換器的重要組成部分，自沖突開始以來，其價格已上漲了80%。俄烏戰(zhàn)火推升物價，盡管臺灣自俄羅斯和烏克蘭進口原物料比例極低，但從能源、農產品到稀貴金屬，都因俄烏沖突而供應短缺、價格大漲，即使臺廠未直接自戰(zhàn)地進口，也深受其害。

以鋼鐵為例，中鋼今年4月盤價以5.83%的漲幅供應國內一半的用鋼量，已讓國內制造業(yè)壓縮獲利、苦不堪言。俄烏之戰(zhàn)，推高全球通膨壓力，臺灣自不例外。

俄烏戰(zhàn)爭帶動全球原物料價格上揚，帶動企業(yè)生產成本，企業(yè)再轉嫁給下游，終端商品價格跟著水漲船高，民眾買東西就變貴了。這波漲勢會隨著戰(zhàn)火漸息出現(xiàn)轉機嗎? 俄烏戰(zhàn)火未熄，通膨問題恐將延續(xù)，增添許多不確定性；近來央行升息一碼決策，算是讓國內進口通膨壓力減輕了一些。

助長中俄結盟 隱形靠山始料未及
隨著俄烏戰(zhàn)火愈演愈烈，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正對俄羅斯實施經濟、金融、文化與外交上的制裁，許多西方跨國企業(yè)也加入制裁的行列[11]，逼迫俄軍早日停戰(zhàn)，甚至寄望俄羅斯經濟崩潰。然而，這個盤算并未達到預期的效果。俄羅斯的經濟規(guī)模與資源龐大，自給自足實力堅強，各國對俄羅斯的倚賴也無法馬上切斷，仍有許多國家不支持制裁措施，中國便是一例。

以金融為例，中國在制裁中缺席，不僅可以降低制裁效果，俄中兩國還可逐漸深化跨境支付；美歐西方政府雖下重手制裁，但制裁中仍有漏洞，包括俄羅斯也可以使用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tǒng)（CIPS）進行跨境支付，連手加速發(fā)展一套替代金融支付系統(tǒng)，以降低對美元的依賴。

俄烏開戰(zhàn)后，許多俄羅斯企業(yè)到中國國有銀行莫斯科分行開設人民幣賬戶。中國推動人民幣國際化，與普京的「去美元化」戰(zhàn)略剛好不謀而合；中美關系惡化驅使北京攜手莫斯科，打造一個沒有美國的全球金融系統(tǒng)。中俄「去美元化」氛圍因俄烏之戰(zhàn)正在成形，未來可能會從根本上削弱美國在全球金融體系的影響力，長期可能損及美元的國際地位。

除了金融制裁的反作用力之外，世界上最大的由政府控制的戰(zhàn)略金屬儲備集中在中國 [12]。中國是俄羅斯最大的隱形靠山，幾乎所有大宗商品、關鍵礦物與生產加工技術，都可以從中國得到替代性供給來源。隨著俄烏戰(zhàn)火下俄羅斯關鍵礦產供應鏈出現(xiàn)裂痕，中國將成為市場上關鍵原物料生產、加工和戰(zhàn)略儲備銜接應對的關鍵。被西方市場拒之門外的俄羅斯，很可能會在關鍵礦產領域尋找與中國合作的新機會。俄中兩國都擁有巨大的儲量、加工、制造能力以及合作的強大地緣政治理由，這對于美國向來要減少對中國關鍵礦產生產加工的倚賴，可能會造成沖突及帶來很大的麻煩。從金融系統(tǒng)、各種高科技、國防、電子支付到手機操作系統(tǒng)，俄羅斯都想繞過美國直接對中。普京的這步棋，或許拜登政府始料未及，但在俄烏戰(zhàn)火未熄之際，拜登如何接招，全世界都等著看。


俄烏戰(zhàn)爭下嚴厲的制裁，雖使俄羅斯遭受盧布貶值、跨境匯款不順、西方品牌撤出、進出口物流受阻等不小的壓力，但普丁政權卻未因此瓦解，反而使全球通膨問題更趨嚴重，助長中俄結盟，加速中俄「去美元化」的風險，這就是戰(zhàn)爭所要付出的代價。
（本文論述僅為作者見解，不代表其任職單位之立場）

（本文作者芮嘉瑋博士任職于中技社科技暨工程研究中心組長，專注于科技、能源、產業(yè)、環(huán)境、經濟等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