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訊收購 Qorvo 中國工廠的幕后推手

12 月 18 日，美國射頻（RF）前端芯片制造商 Qorvo 與立訊精密達成最終協議，后者收購 Qorvo 位于北京和山東德州的所有工廠資產，包括土地、廠房、設備和員工，Qorvo 則繼續保留在中國的銷售、工程和客服業務。此并購案預計于 2024 上半年完成。

根據雙方簽訂的長期供應協議，立訊精密將在未來為 Qorvo 提供芯片封裝、測試，以及模組組裝服務。

2015 年之前，Qorvo 的前身 RFMD 就在北京建立了第一家工廠，后來，由于北京工廠已經滿載運行，無法滿足大量的 RF 器件供貨需求，所以，Qorvo 在山東德州建立了第二座工廠，并于 2016 下半年投入運營，它是 Qorvo 自合并以來最大的市場動作。在相當長時間內，Qorvo 在全球僅有北京和山東德州兩座封測廠，當時，Qorvo 近 90% 的產品都是在中國測試的。不過，近幾年，Qorvo 先后在全球多個地方建設了組裝、封裝和測試工廠。

Qorvo 為何要賣？

Qorvo 是全球三大射頻前端及相關芯片廠商之一，特別是在手機用射頻芯片和模組方面，行業地位很高。該公司的核心生產線，也就是射頻芯片晶圓廠在美國，但后端的芯片封裝測試，以及模組組裝業務分布在全球各地，原來主要在中國大陸，如上文所述，集中在北京和山東德州，但在后來幾年里，Qorvo 在哥斯達黎加和德國建設了組裝、封裝和測試工廠。另外，該公司也會將一部分封測業務外包給 OSAT 廠商（如日月光、安靠等）。這樣，就分散了中國大陸的業務比例，這也使該公司出售北京和山東德州廠有了更多底氣。

Qorvo 出售中國工廠，更重要的原因是這些業務不是該公司的核心。

Qorvo 的主要產品有：射頻濾波器和功率放大器（PA），濾波器以 SAW 和 BAW 產品為主，另外，該公司還生產 SOI、SiGe 和 bulk CMOS 制程工藝芯片。在這些產品當中，SAW 和 BAW 主要采用 GaAs 材料和工藝，另外，該公司也在開發新興的 GaN 工藝和產品，GaAs 和 GaN 產品線是該公司的核心競爭力，相關晶圓廠都設在美國，位于北卡羅來納州、俄勒岡州和德克薩斯州。其它基于硅的 SOI、SiGe 和 bulk CMOS 工藝，技術壁壘相對低一些，該公司的這類產品多采用外包生產的方式，交給相應的晶圓代工廠生產。而芯片的封測，則具有更好的靈活性，該公司擁有倒裝、鍵合和晶圓級封裝技術和產線，可以視具體芯片產品類型和客戶需求，選擇在自家工廠封測，或外包給 OSAT。

由于射頻芯片制造才是 Qorvo 的核心業務，主要在其公司內部產線生產，且大多在美國本土，而封裝測試，以及模組整合的技術壁壘相對較低，可以視具體情況靈活調整。因此，出售中國封測和模組廠對其核心競爭力沒有影響。

Qorvo 出售中國工廠，還有一個因素不可忽視，那就是美國的半導體產業政策。近幾年，美國希望將更多先進制造產線帶回本土，同時，減少對中國大陸的依賴。美國政府可以通過產業政策和補貼等方式，對相關芯片制造廠商的決策和產線布建施加影響。這方面，在美國本土擁有核心芯片產線的 Qorvo 也難以避開。

立訊為何要買？

作為在中國本土成長起來的電子制造服務提供商（EMS），近幾年，立訊精密的行業地位越來越凸出，特別是在打入蘋果供應鏈并穩定住以后，該公司的受關注程度不斷提升，立訊公司的想法也越來越多。

2010 年，立訊精密在深交所上市，上市后不久，該公司就開始通過收購擴張的方式，逐步壯大起來，從而打入了蘋果供應鏈，最初獲得的是 iPad 連接線訂單，之后幾年，又拿到了蘋果智能手表和部分 iPhone 的訂單。

此次，立訊收購 Qorvo 中國工廠，可以看作是該公司不斷擴大業務觸手，以提升招攬更多客戶能力的一步，因為并購是該公司駕輕就熟的業務拓展方式。

2010 年，立訊收購了博碩科技 75% 的股權，以開拓線纜加工生產項目；2011 年，收購了昆山聯滔 60% 的股權，正式進入蘋果連接線供應鏈，首先切入了 Macbook 和 iPad 內部連接線業務，2013 年增加了 iPhone、iPad 和 Macbook 的電源線業務；2014 年，收購了蘇州豐島 100% 股權，開始布局可穿戴設備和智能家居市場；2016 年，立訊通過子公司昆山聯滔投資控股蘇州美特 51% 的股權，2017 年進入聲學部件領域，拿到蘋果 TWS 耳機的組裝業務；2020 年，股東立訊有限收購了江蘇緯創和昆山緯新，打入了蘋果手機代工圈，同年又收購了高偉電子；2021 年，收購了立鎧精密 52% 股份，開展 Top Module 代工業務。

2022 年，立訊銷售額為 1568.3 億元，同比增長 37.5%，其中，來自蘋果的收入占立訊總營收的 73.3%，與 2016 年相比，增加了 40.1 個百分點。

穩定住蘋果這個大客戶之后，立訊的行業影響力越來越大，同時，想法也越來越多。目前來看，該公司已經不滿足于電腦、手機、可穿戴設備的生產代工，想要調整業務結構，開始布局新業務。

當然，除了主觀意愿之外，客觀因素也在促使 EMS 廠商拓展新業務。2022 年，受多種宏觀因素影響，消費市場需求出現不同程度的下滑，多家 EMS 廠商的零件和模組產品出貨量呈現下滑趨勢，整體產能利用率也有所下滑。在這樣的大環境下，EMS 廠商不得不拓展新業務，例如，未來在工業、交通、醫療、娛樂等領域有很大發展空間的人機交互和虛擬現實等產品。從近幾年的發展情況來看，不止立訊，全球 EMS 龍頭鴻海不就在大力發展電動汽車業務嗎。

12 月 1 日，立訊發布公告，宣布終止約 135 億元的定增計劃。這一定增原計劃用于智能可穿戴設備生產線建設和相關技術升級項目，定增預案于今年 2 月披露。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立訊的股價一直在低位徘徊，為了提振信心，同時降低對蘋果公司的依賴，該公司將業務拓展的重點放在了汽車電子上。最近，蘋果汽車項目傳聞不斷，立訊也很關注這一市場，該公司預計，2024~2025 年將是其汽車業務成長期，在未來 3~5 年，其通信業務將會快速發展。

可以看出，立訊對發展通信業務也很重視，因為通信與連接是未來多個應用領域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可缺少，無論是汽車，還是在工業、醫療、娛樂等，都需要海量的數據交互。從這方面來看，立訊收購 Qorvo 中國工廠是可以幫助該公司通信業務拓展的，因為 Qorvo 的射頻芯片和模組是無線通信的關鍵一環，未來，這些技術、芯片和模組產品在汽車上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不過，雖然多元化的產品布局可以拓寬業務，但困難和風險也不小，特別是在汽車領域，汽車行業對元器件和零部件的安全性和可靠性要求很高，認證過程復雜且周期長。因此，整車廠對 Tier1 廠商的黏性較高，不會輕易更換供應商，這導致新進廠商進入供應鏈的難度極大。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立訊還是鴻海，「破圈兒」的難度都很大。

蘋果的角色

下面看一下蘋果因素的影響。

無論是 Qorvo，還是立訊，蘋果都是大客戶，而且是這兩家廠商最大的客戶。立訊與蘋果的業務關系前文已經介紹過了，下面看一下 Qorvo 的情況。

Qorvo 是蘋果 iPhone 射頻芯片的主要供應商。Qorvo 的財報顯示，蘋果是該公司最大客戶，對 Qorvo 整體營收貢獻占比高達三成。2022 財年來自蘋果的收入占 Qorvo 總營收的 33%，而來自三星的收入占比為 11%。

目前，蘋果產品，特別是 iPhone 的主要生產基地仍在中國大陸，第一大代工廠商自然是鴻海富士康，立訊則是另外一支重要的代工力量，而且，該公司在蘋果代工業務當中的比重還在穩步提升。在可預見的未來，蘋果手機生產還無法離開中國大陸。因此，蘋果在這里供應鏈的變動，必須符合蘋果本身的利益，同時，這也是蘋果和 Qorvo、立訊等供應鏈廠商的共同利益所在。

因此，對于立訊收購 Qorvo 中國工廠，蘋果肯定是默許或參與的。而且，由于 Qorvo 要出售這兩座工廠，客觀上會對蘋果造成供應鏈斷鏈風險，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蘋果會積極介入供應鏈之間的變動。

這樣的并購案，也有利于蘋果供應鏈效率的提升，因為立訊深度參與到了射頻芯片和模組的封裝、組裝業務當中，可以節省很多成本，而且，隨著該并購案的完成，以及立訊對 Qorvo 中國工廠業務的熟悉和掌控，蘋果供應鏈在這一環節的效率會持續提升，這顯然是蘋果愿意看到的結果。

前些年，蘋果供應鏈的一些變動，蘋果公司就有過類似操作。當時，可成出售泰州廠給藍思科技，以及立訊買下緯創工廠，蘋果就曾介入。只要與 iPhone 相關的供應鏈變動，蘋果都會扮演關鍵角色。

并購會產生哪些影響？

該并購案并不算大，但近兩年類似的案例越來越多地出現（例如，幾家國際模擬芯片和 MCU 大廠，以及高性能 IC 設計外資企業出售中國業務），產生的綜合效應會產生諸多影響。

首先，就這起并購案來看，會對 Qorvo 的長期業務發展產生一定影響。目前，中國大陸市場營收是該公司第二大收入來源，2022 財年占比達到 32%（15 億美元），同期，來自美國的營收占其總收入的 42%（19 億美元），是 Qorvo 第一大市場。在可預見的未來，Qorvo 在中國大陸的營收比例很可能會逐漸下降，而在全球其它地區的營收比例會有所增長。

其次，對于中國本土企業來說，可利用這樣的并購機會，爭取向產業鏈上游滲透，掌握技術含量更高的芯片和模組技術。雖然 Qorvo 的核心芯片制造業務都在美國，相關芯片封測和模組組裝業務屬于非核心業務，但對于 EMS 企業來說，其技術含量依然很高，如果能夠在相對短時間內吃透這些產線的技術和產品，對于之后的業務拓展和升級很有幫助。

近些年，中國大陸 EMS、封裝測試，以及成熟和特殊制程晶圓代工企業一直在追趕中國臺灣地區的競爭對手，且距離在不斷縮短。從目前的發展勢頭來看，在這幾個領域，中國臺灣相關企業所面臨的競爭壓力越來越大。中國大陸企業獲得越來越多的外資優質資產和人才，有助于加快追趕的腳步。